四 (第1/2页)
韩秋云比陈墨涵吃的皮肉之苦少,但却是另外一种难受。
全面抗战爆发后,长官部深谋远虑,刘汉英团奉命略战即退,并且在凹凸山扯起了抗日独立旅的旗帜。此时日军主力南下,只留少数兵力占据城镇,自卫尚感兵力不足,“扫荡”更是力不从心。加之凹凸山麓麋集一群土洋混杂的抗日部队,八路军杨庭辉支队又不断出击,今天打曹庙,明天炸顾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打得“太君”魂不守舍,实在是无暇顾及暂栖一隅的刘汉英了。
刘汉英毕竟是从黄埔军校挺拔出来的国军军官,虽然挂着个凹凸山特别行政公署专员的虚名,但值此江山板荡的多事之秋,专员公署不过是个业余衙门,刘汉英满脑子装的还是防务问题。跟日本人打了几仗,吃了一些亏,心有余悸,每每想起来,还有点风声鹤唳的味道。他一方面筹集建立各种军事组织,一方面遍勘凹凸山北麓各个关隘要塞,布阵谋局,构筑工事,坚固防御阵地。
在刘汉英逐步完善的组织体系中,还有一支特殊的队伍,即“战地女子服务队”——被刘汉英赦免后,韩秋云便在战地女子服务队里当上了一名队员。
战地女子服务队自然不像七十九大队那样训练严酷,尤其是没有独眼石云彪之类的冷面人物。该队官员只设女队长一名,叫高秋江,中原彰德府人氏,二十来岁年纪,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国军军官。同国军男性军官相比,高秋江一身装束更见标致——戴船形军帽,穿绛黄色军装,扎牛皮腰带,腰间别着一把红绸子包裹的小手枪,走起路来身轻如燕,说起话来眉目传情,显得英气勃勃,很有风采。
传说高秋江是七十九大队副队长莫干山的隔山表姑,当年,还在彰德府女中读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高大魁梧又敢作敢为的表侄,所以在中日战争打响之后,不容阻挡地离开了家,跑到东条山下。投笔从戎报效国家自不必说,少女情怀追逐初恋一梦更是重要的动力。不曾料想,此时莫干山已同一位余姓同僚的妹妹余风雪结为连理,且情深意笃撕扯不开。高秋江只好含泪而退,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报名参加了蒋文肇集团军的“特别干训班”,结业之后便在集团军总司令部政训处当了一名中尉副官,并从此一改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作派,变得日渐喜怒无常。蓼城沦陷时,已经晋升为上尉的高秋江恰好在刘汉英的二四六团公干,奉命就地参与指挥作战。部队打散后,她只好随着刘汉英团撤进了凹凸山,并且在此后的日子里,成为凹凸山刘汉英部下的一名敢作敢为的巾帼首领。
韩秋云在进入女子服务队之后不久就得到警告,高队长高秋江可不是个等闲之辈,别看她长得眉清目秀,其实她性情急躁且野蛮,连刘汉英都敢骂。传说她曾经用手枪打伤过她的勤务兵,原因是那个勤务兵偷看她洗澡。她在穿好衣服后,把勤务兵叫过来,问他她长得好看不好看,勤务兵吓得魂飞天外,两腿一软跪下来请求高上尉恕罪。高秋江冷笑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是个男人想看看女人倒也不算大错。可是你这个獐头鼠目的样子却让我看着不自在,我想饶你可是我的左轮不答应——二话不说,掂枪把那个勤务兵的脚趾头打掉了四个。
战地女子服务队里还有一个姓齐的教官,过去是团里救护队的医官。二四六团编成独立旅,救护队也就升格扩编成医院,可是由于技术力量短缺,医院呈现马瘦毛长架子大的局面。为了在凹凸山站稳脚跟,刘汉英四处收罗人才,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尊洋神——外科医生乔治冯,于是就砸了齐医官的饭碗。
用齐医官的话说,乔治冯是个杂种。
乔治冯祖上是南洋巨商,到了祖父辈上,娶了个英国政府外交官员的小姐,也就是乔治冯的祖母,这样,乔治冯的身上就有了四分之一的英格兰血统。
民国二十一年淞沪会战爆发,乔治冯举家迁往英国,后来又定居加拿大。乔治冯在加拿大读完了医科大学,直到全面抗战打响,才奉祖父和父亲的嘱托回国效力。他虽然是个外科医生,但是内科也不外行。有一回齐医官不知道怎么开错了一个方子,让乔治冯发现了,骂骂咧咧地把齐医官挖苦了一顿。齐医官是个上尉医官,并且也是喝过洋墨水的,岂甘受此屈辱?反过来又把乔治冯骂了一顿。乔治冯倒是没吭气,表现出了学问人的豁达大度,但不知道事情又怎么传到刘汉英的耳朵里,齐医官稀里糊涂就卷了铺盖,屈尊到战地女子服务队当医务教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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