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第1/2页)
无月的星光总是璀璨,斑斑点点似的镶嵌在蓝天那块巨大的幕布上,星星的光华洒下宁荣街,洒下荣国府的外仪门、内仪门、抄手游廊、穿堂中堂、倒座抱厦,这些光破开了冬日的愁云惨雾,犹如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一样,给大地与豪宅披上一层银装素裹。黄河的决堤、冰雹的灾难、边疆的战火、江苏的国策,这些事情对于勋贵来说,贾府和其他的公府、郡王府一样,和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下面怎样伤亡,如何受难,经济怎样浮动,他们的庄子与朝廷供给依旧一成不变。所以他们还是照旧的推杯换盏、醉生梦死,穿着最华贵最鲜美的绫罗绸缎,吃着最可口最讲究的羊羔美酒,听着江南戏班吴侬软语的昆腔、北国戏班潇洒豪迈的秦腔,那余音绕梁的美妙天音、朱门酒肉臭的味道,飘到了京师外城街上的乞丐耳朵里、冬天直隶顺天府的匍匐难民耳朵里、灯笼掩映下拿着铜锣传点的更夫里。
在这种环境之下,荣国府西北部挨近贾母住房的宝玉房间里:这个时候被宝玉命名为“绛云轩”,他从靠近西府后门的梨香院喝酒吃菜回来,梨香院住着早已进京来的外貌慈祥的薛姨妈、深得人心的薛宝钗,以及整天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薛蟠,不过后者与宝玉关系不大,这个富家公子的闲情逸致被掀开帘子的大丫头袭人所打破:“宝二爷,太太那边的丫头来说了,老爷叫二爷换好衣服到荣禧堂陪客,说是要见见那个什么俞禄。”
说着服侍人贴心无比的袭人忙着给主子束发、换衣,宝玉一听便拉下了脸来,俞禄和他早有过交集,但影响毕竟说不上深远,显得微小,这个荣国府高层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子气愤地把丝巾狠狠摔在袭人手中的铜盆水里,洗脸的热水溅起了水珠子,溅到了袭人容长的脸颊上,贾宝玉不情不愿地穿上大红箭袖,边出门边系五彩宫绦:“这么晚、这么冷的天,还叫陪客,我的心才不在这些沽名钓誉的男人身上,男子……唉!不过污臭不堪的浊物罢了!”
“到底是老爷的一片苦心,你将来还不是要这样应酬,学着点儿也不是坏事。”袭人并不生气,还放下铜盆、掀开帘毡追出门外,提醒他含下一块醒酒石、带上油伞,嘱咐宋嬷嬷跟上了,奶妈李嬷嬷自然也跟去了,怀有凌云壮志的袭人像个居家小媳妇一样目送宝玉出了院子,可惜身上的背心、汗巾、裙子,时时刻刻提醒她:她不过是个丫鬟,但是,她是要做姨娘的人。
袭人心里暗叹宝玉的不懂世务,没少规劝,这时距离宝玉和她偷食禁果的日子也不远了,到那之后她的这种心思会更加炽烈。从小因为家里没饭吃而被买进荣国府的袭人重新走进里间,却换来了贾府最美丫头、针线活最好的晴雯的一声冷笑。
……
俞禄对这个地方不陌生,在钱华的引领下还没到正经大堂,远远的就看见王熙凤带着林之孝家的、来旺媳妇、丰儿等人,排场甚大的妩媚地走过来,钱华急忙领着俞禄远远避开,小声解释道:“琏奶奶掌管西府内务,所以迎来送往,也没少和男的打交道,不过对下人太严了,不少人都背地里咒她。”
“我知道,两年前还在贵府待过,来西府就是她讨来的,你们家的规矩我理会得。”俞禄表示无所谓,拥有透视眼的他隔着老远也能看清那喜欢虚荣、丹凤眼柳叶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妇人。
“是小的记性差,竟然忘了大人也在西府待过,大人这边请。”钱华说话时小心翼翼,眼前这位可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锦衣卫同知大人,与原先的宁国府账房管事、马场管事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他即便收敛了气势,那份气度也绝非自家老爷所有,钱华便十分敬畏。
“那是谁?怎么我瞧着有点眼熟?”王熙凤在院子一侧停住了银鼠皮袄下的小绣鞋,清秀的丹凤眼但又略有狠毒风范的三角样式带了丝诧异,忙于立威的她才刚处理了几个资历高的婆子酒醉赌博、不好好当值的事情,尽管一天到晚很忙,但是看到别人的敬畏阿谀、自家排场,她就觉得很有干劲。
“回奶奶的话,那是如今名噪天下的俞禄俞大人,原先是东府的管事,后来奶奶还把他要到西府,奶奶怎么忘了?”来旺媳妇办事最得凤姐之心,至于林之孝家的,是戳一声也不会叫,嘴笨。
“噢……”王熙凤的答声放长了声调,在小丫头丰儿手中的羊角灯笼的照耀之下,她身上的线条曲折妩媚,浅红斗篷、天青褂子下的双峰高高顶起,极为饱和,大红撒花洋绉裙子高贵养眼,这种闽浙特产的丝绸不失舶来品的风范。
记得京城哪家勋贵的儿子生小孩了、哪家请客了,她没少与王夫人出去一起应酬,好像是那次九门提督杨慎的夫人曾经在贵妇人的宴席上提过俞禄怎么怎么威风,杨提督夫人的儿子也是武职,因此就说可惜了贾府为什么不把俞禄牢牢抓在手中?这不是委婉地说贾府的主子有眼无珠吗?竟然把这么一个人才白白送给了雍亲王?秦可卿倒是有眼光,可人家也不在东府了。王熙凤记起这些,心下也生出了一丝悔恨: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耍尽手段让俞禄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惜……这人隐藏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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